种窒息的感觉不是从胸口而是从内心里翻腾出来,笼罩着整个身体。一会儿在浮力的作用下,脑袋又冒出了水面。离礁盘边缘只有50米的时候,我们把浮力背心里的空气放掉,含着呼吸器潜进风雨飘摇的水下,朝着浪线冲刺。海浪中蕴藏着的巨大的自然力让人力无法抗拒,在浪花打出的白得刺眼的气泡里,我们彼此难顾,只能用平时几倍的力气扑打着脚蹼,朝着印象中的外海方向努力地游动。而水流推动的阻力让人觉得仿佛一直在原地,被粘住了,再努力也不能前进。一松劲就退出几丈开外。在这种孤独与惊悚的环境中却能激发出人的勇气和力量,因为这时候已经别无选择。海浪往外海退去的时候,如同有一股吸力一般,把正埋头使劲的我们一把拖了过去,然后一个浪头又把我们给揉了回来。游威在回忆这种抗浪的处境时有一句常放在嘴边的经典感叹:“很是无奈啊!”到达礁盘边缘,海底陡然冲了下去,一下子就深不见底了。看到摆脱浪的希望的一刹那,同伴们不约而同的采用了最快的下潜方法——“剪刀式入水”的姿势,腰一弯、头朝下,迅速下潜。
不过十秒钟,我们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水下10米的地方,浪的涌动已经很微弱。一行人聚到一起,互相示意,确认安全。无法用语言沟通的时候,手势和眼神让潜水的伙伴觉得在水中比在陆地更有默契。水中领队大拇指冲下的手势,指挥着一行人开始进入预定深度。为了不耽误在最大深度工作的时间,一路的景观我们都来不及记录。一口气,下到了42米。这个深度的海洋中安静了很多。珊瑚不再是茂密的丛林,取而代之的是分布稀疏,个体巨大,生长了千百年的大型柳珊瑚和原始生物海绵。柳珊瑚也被称为海扇。它从根部张开一张薄得半透明的扇面,半径足有两米,亭亭玉立地舒展在水中。在扇面上密布着神秘的纹理,仿佛血管一般向人昭示着它脉脉的生机。正是依靠这罗网一般的扇面,柳珊瑚捕捉着靠近它的浮游生物,才得以果腹充饥,缓慢地成长。因为海水在这个深度如此的温和,让这些巨大而脆弱的生命得以生意盎然。但是这里并不是适合人类存在的地方,深水中产生的沉重负浮力让我们必须往浮力背心里充进宝贵的压缩空气才能保持不往下沉。而由于压力的加大,这里的耗氧量已经是正常大气压下的几倍,这种高浓度的氧被吸入人体很容易造成氧中毒,导致类似醉酒的昏迷。因此我们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停留。对大型的柳珊瑚进行了简单的取样和拍摄后,我们开始拍摄海绵。在深海中,日光里的红光几乎完全被过滤了,所以水下的景物在自然光中看起来都是灰蓝的。正像我们平时在陆地拍摄遇到色温高时,调白不合适的镜头呈现的偏蓝的效果。而我们带到水下的HID潜水灯如同两盏汽车大灯一般,把不足的红光往拍摄对象上一打,刚才还灰褐色的水桶般的海绵,唰地!显出通体的鲜红色。如果不是这道光,海绵这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肤色原来如此动人了吧。这种鲜红在深蓝里变得分外夺目,几乎有些妖艳了。
潜水电脑发出急促的“嘟嘟”声惊醒了梦香飘摇的人们,警告大家在深海停留时间已经超长了。这时并非我们携带的空气量即将耗尽,而是需要撤离这个深度,在更浅的水域完成必不可少的减压程序。由于在深水中空气是在高压下被吸入人体的,于是在正常大气压下不能溶解于血液的氮气,这时可以溶解在血液中进入人体的循环系统。而当人体携带这些氮气返回正常大气压而不实施减压的话,氮气便会还原成气体残留在人体中,造成血管栓塞,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导致昏迷和死亡。可见减压是避免这种潜水病的关键。
在缓慢的上浮减压过程中,我们攀缘着垂直的珊瑚礁峭壁而上。这向下延伸到几千米海底的岩壁实际上是海底的火山。珊瑚在没入水中的火山口上繁衍生息,形成了茂盛的生态圈。减压并非无所事事,利用这段时间,科研人员保持在15米左右的地方,拍摄珊瑚礁生物照片,采集岩壁上沉淀的白色海沙。这些白色的海沙实际上是成千上万海洋生物百年之后的归宿。在沙里面仔细分辨可以看见微小的动物骨骼、扭曲的海螺的剖面、龙虾的红色节足,还有大量的是珊瑚被啃食后残留的白色骨粉。在这片记录着海洋中生命的神圣,生存与死亡更迭的坟场里,肃然的气氛让我们的动作也变得谨小慎微。领略过海洋的壮阔和深邃之后,你不得不对生存在这里的灵魂保有一分敬意。
随后的十几天时间里,我们在珊瑚礁上度过了最激动人心的日子。科研人员每天都挑选不同的位置定点、放浮标、下潜、采样。这些潜点包括了这座沉睡的海底火山的各个侧面。火山口是浅浅的泻湖,最大深度不超过40米,范围却相当与一个小型的城市。泻湖是珊瑚生长的天堂,这里风浪很小,地势低平,阳光充分。于是一座类似于热带雨林的海洋生物系统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里拔地而起。
泻湖里的珊瑚礁分布十分密集,色彩斑斓的各种珊瑚比比皆是。红的、蓝的、黄的,鹿角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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